不谈情说爱也尽量精彩

18.

上海。

方锐醒来已是中午十一点。

这种在五星级酒店睡懒觉的经历对于方锐来说可不算多，更何况这家的枕头是业界出了名的舒服。于是他又把自己的脸往枕头里埋了埋，床垫真软，被子好暖，他们的房间位于七十层，放眼望去，是窗外的阴云密布，一副快要世界末日的模样。

他闭了眼睛，脸换了个方向，心想这种时候，又是周末，不会有人叫他——

嗯？

等等。

自己为什么会在酒店？

紧接着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传进方锐的耳朵，他猛地睁开眼睛，这次不是窗户的方向。

林敬言的脸瞬间印入他的眼中，额发已经睡乱了，盖在眉前——

方锐猛地坐起来，下意识的事情是掀开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整齐。纵然上身是光着的，但是还好，内裤还在。

紧接着，他转头看向林敬言，微微掀了掀那一边的被子，还好……都还在。

不知道是那动静大了点儿还是怎么着，方锐正要把被子盖回去，只见林敬言睁了眼，一脸正经的盯着他。

方锐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，尴尬笑了一声，“嘿，林律，您醒了啊？”那一吓反而清明了不少，他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跟他睡一张床，是因为他们到了酒店之后，酒店已经没了双床房，他想睡地板，林敬言却说大家都累了，况且都是男人怕什么。

就是因为都是男人所以才怕啊……方锐尴尬乐着，早上的男人多少有点不方便说出口的事儿，纵然大家都是男人，但是……他双手情不自禁按着那已然支起帐篷的地方。

“嗯，醒了。”林敬言支起头，被子盖了半边身子，露出了肩膀。“昨天晚上休息好了吗？”

“休息好了，要不能这点儿才起吗？话说这地方12点check-out吧，这都11点了，咱还得快点儿。”方锐跟土包子似的手舞足蹈指着窗户，“您快看啊，这地方那么高，感觉跟伸手就能抓着云似的。”

不知怎的，方锐觉得此刻的林敬言有点让人无法直视。他当年在警校那种和尚庙不是没和同性一起睡过大通铺，洗澡的时候也都是彼此赤条条的同进同出。什么样的肉体没见过啊，是吧，方锐？他自问。

“嗳。”却听见林敬言叫他，“把电话递给我。”

方锐转身，把电话递给了林敬言。

那家伙趴在床上，双肘支撑着身子，方锐忽然发现林敬言的后背有很好的线条，应是刻意锻炼的结果，只是平时都掩在衬衫之中了——在肩胛骨处有一颗痣，林敬言皮肤白，于是那颗痣就显得格外明显。

他撑着床播了电话，给总台说要延迟退房，还问是否有room service。

方锐趁机灰溜溜的抓了个靠枕，盖在自己身前，准备溜到卫生间里解决掉那个尴尬的问题。

“方锐，你吃沙拉吗？”林敬言忽然问，吓了方锐一跳，连忙说，“都行。”

“喝什么？”

“都行！！”

林敬言放了电话，看着方锐匆匆消失进卫生间的身影，笑着摇了摇头。他起身，到柜中拿了浴衣，换好后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看邮件。他心知昨日那件事后陶轩必然不会善罢甘休，只不过对方会把事作到什么份儿上他无法判断。

浴室里传来了水声，估计方锐在洗澡。

林敬言起身，把柜子另外那件浴衣搭在了卫生间外，他敲敲门，“方锐，浴衣在外面，一会儿穿。”

方锐答应的声音咕咕哝哝传进他耳朵里，林敬言想起昨儿晚上方锐对他说的话，说什么林敬言你是个好人。

好人？他想，方锐才是个好人，单纯又善良。经历过那么多事儿，怎么还不说长点儿心呢。这种随便相信人的性子也不说改改。

方锐干掉一盘凯撒沙拉之后也不觉得饱，林敬言说干脆我们去吃生煎包。方锐一听就乐了，但是转瞬一想，自己是保镖啊，怎么能干这种动不动就要求吃吃喝喝的事情，还刻意一本正经说，“林律，太麻烦您了，我怎么觉得现在是您照顾我呢，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
“吃不吃？”林敬言系着领带，却问。

“吃！”方锐说。“不过您别破费，这次我请您。”

他们一起进了家小馆，说是生煎包做的不错。

上了包子之后方锐食指大动，他说您知道吗，以前我爹妈也是开这种小食铺的，卖肠粉。

林敬言没说话，静静看着方锐。虽然是他提议要吃生煎包，可是却没怎么动筷子。

“所以我可不喜欢吃肠粉了，因为从小就吃，放了学回到铺子里正好赶上吃晚饭，是肠粉；如果晚上有当天没卖完的，第二天的早饭就还是肠粉；中午去学校，带饭，依然还是肠粉。”方锐嘴鼓得跟只仓鼠似的，“那会儿我同学老给我起外号叫肠粉方。”

“你没打他们？”林敬言问。

“打了啊，打不过啊。”方锐摇摇头，“我那会儿没长个，又瘦，所以拳头还没挥到人脸上呢，先被人按地上揍了一顿。”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我就告老师了呗。”方锐笑着，“可是吧，告老师的结果就是被打得更惨，后来我就聪明了。”

“嗯？”林静雅讶异。

“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？见着那帮人我就跑，反正我跑得快，他们追不上。”方锐说，“所以我才报了警校，当时到没想到什么除暴安良，反而是想强身健体以后不被人欺负才是真的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林敬言说，“你还挺有意思。”

“可是后来啊，我发现，就算是强身健体了，也依然还是会被人欺负。”方锐低头就着碟子咬着包子，那汁水烫到了他的舌头。“大二的时候我爹妈的铺子因为资金周转不良，被人给买走了。”

林敬言盯着方锐的发旋儿，他想看看对方的表情，却无果。

“按理说这终于结束了一回家就吃肠粉的生活了我该高兴吧，可是您说，林律师，我放假之后回到家，看见我爹妈那失落样儿，怎么就那么难过呢？”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林敬言小声说。

“您说什么对不起啊，哈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？‘命里有时终须有，命里无时莫强求’——我信。”方锐抬起头，给了林敬言一特大的笑容，“也怪我爹妈，跑去借什么钱啊，还签了合同，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。所以我就想啊，如果我能多赚点儿，以后给他们再整个食铺——当然那是最好，他们俩现在年纪都大了，就算我攒够了开食铺的钱了，估计他们俩也不乐意出山了，就当是给他们养老了。”

“你挺孝顺。”林敬言撑着脸，笑说。

“百善孝为先。”方锐说话一套一套的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北京待久了，满口京片子的侃大山。

“等会儿。”林敬言伸手向方锐，搞得方锐心里忽然一紧。“芝麻都吃脸上了。”他的手指头在方锐唇边轻轻一抹，捏下来一粒芝麻。

方锐盯着林敬言，对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低头看着手机。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在轻轻搔着方锐的心了——

“怎么了？”林敬言抬头，问方锐。

“没什么。”方锐摇头，匆忙移开了目光。

杭州。

比赛没有任何意外的由周泽楷夺了冠，第二名张新杰，第三名楚云秀。

王杰希没有出席第三天的比赛，而是派高英杰和刘小别露了回脸。记者的采访让高英杰有些应接不暇，刘小别只觉得眼前那闪光灯闪得他眼晕。

太多人关注王杰希的手伤，反而谁获了胜到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似的。

“代师父的手没事，就是当时抖了一下，没事的。”“已经去了医院了，医生说养好就行了。”“呃，不是，我们两个当时就是作为代师父的帮手来的，真不是特意为了露脸。”

若干尖锐问题问下来，刘小别连连骂娘。他抓着厨师帽跟高英杰抱怨，“这帮记者啊，真是唯恐天下不乱。”

高英杰皱着眉，“代师父没事就好。”他言下之意，其他不用顾虑太多。

可刘小别却说，“咱代师父阴着脸来的，这次恐怕又要阴着脸回去了——虽然不是什么大比赛，师父定然是要过问的，师父要是骂代师父，咱俩得帮着代师父说话啊。”

高英杰点头，“那是肯定的。”

他和刘小别不约而同叹了口气，随即又互相看了一眼。

“你别叹气啊，你一叹气我又想叹气了。”刘小别叫着。

“你不是也叹了吗……”高英杰小声嘀咕。

两人正打算收拾东西回酒店找王杰希，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。

“前辈、前辈！等等！”

刘小别一听那声音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，果然是那个蓝雨阁的小豆丁。

“小学生，你来干嘛？”

欺负人这事儿上瘾，果然刘小别看到卢瀚文那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，“再说一遍我不是小学生，我已经上初中了。”

“行，你找我们干嘛？”刘小别心想这孩子其实也不容易，这不做个饭还得随身搬着板凳吗？

“刘小别前辈，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？我加你微信。”那孩子一字一句认真说。

“哈？”刘小别和高英杰俩人面面相觑，怎么个意思这是？要刘小别不要高英杰的？在场两人都犯了嘀咕。

“刘小别前辈，昨天你后来的表现让我非常的钦佩。黄少说过，要想成长必然就要有个奋斗的目标——目前我在磨练刀工，所以我决定干掉你再说。”卢瀚文那孩子一板一眼好似下战书似的，搞得刘小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，简直莫名其妙。

“小别……”高英杰拉了拉刘小别的袖子，“要不你就给人家一个？”

“我操我有病啊？！”刘小别心想我特么招谁惹谁了，现在这00后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啊？！孩子你这么屌你爹妈知道吗？

“你别欺负小孩啊……”高英杰怜悯的看着刘小别，随后小声说。

“我操谁欺负谁啊？！”刘小别看着那孩子一脸坚定的模样，心想大不了就给了，给了之后就拉黑——

而后……

兴欣大排档前站着一个人，若是有人看了昨日的厨艺比赛在微博上的转播，便会认出来那是北京来的那个烫了手的厨子。

夏日炎炎，他的手上缠了纱布。纵然并不是什么大伤，但是医生交代了，短时内不好碰水，上了药，用纱布包了起来。

他盯着那排挡看了一会儿，屋里有个姑娘，穿着白色的tee和短裤，脚上蹬着帆布鞋，短发用卡子别起来了，看起来格外清爽。她脸上总是噙着笑，并不是那种笑脸满盈，而是淡淡的、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
他想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了，很多话没说清楚，却也没有必要说清楚了。他是个聪明人，知道那一天晚上从他说对不起开始，从他放开她开始，也许就意味着那种悸动开始走向了终局。

很多事便是这样，世间哪有那么多“没有早一步、也没有晚一步，刚巧赶上了”的事。

听说她打算留在杭州，他心里放不下那挂念。现在看她还好，便回头，伸手拦了车。

屋里的姑娘忽而抬了头，看向门外，她扫见个身形与那人如此相像的人——即便如此，时至今日，也依然会无缘无故有鼻酸的冲动。

有人问，“小唐，怎么了？”

“没怎么。”唐柔用手背轻轻抹了一把，笑说，“就是迷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