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谈情说爱也尽量精彩

5.

孙哲平回了一趟家，陪父母吃了顿饭。公司运作一切正常，哪怕就算没了他也会有可靠的同事继续运作。他开车在B市的道路上，这城市的拥堵都让他觉得格外亲切了起来。

孙哲平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，既然知道了时日无多，自然是要把所想所做的一一完成。只是，人就是这么奇怪，在知道自己的归期将至，才忽然一下浮涌出那么多想法，那么多念头，那么多真真切切的愿望都表明了一件事：我还没有活够。

孙哲平自认为属于没有浪费每一天的人，但是此时，他心中有遗憾。

华灯初上，这城市中的高楼大厦被一点点点亮。

孙哲平按了个号码，声音响彻车厢，是张佳乐。

“喂？你去哪儿了？我看你不在家。”还未等孙哲平开口，张佳乐的声音劈头盖脸而来。“不会是身体又出了问题吧？”

“你一会儿有时间吗？”孙哲平问。他的wishlist里，当然包括想和张佳乐一起完成的事情。

“有。不过明天早上五点要出外景。”张佳乐说，“一起吃饭？”

“一起看电影吧，你的新片不是上了吗？”孙哲平说。

“我操……俩男人一起看电影，还汽车电影院，恶心不恶心啊……”他们选择的是一家汽车电影院，在B市的东北部。

“你也不能随便露面吧。”孙哲平把路上买的快餐塞给张佳乐，对方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墨镜的，还用口罩把脸罩了个严严实实。

“随便啦随便。”张佳乐看了看，“汉堡，炸鸡，薯条，可乐——吃完了我又得多跑一小时，害我呢？”

孙哲平没回话，把收音机调到某个频率，车里响起轻快的音乐声。

电影内容典型男欢女爱男女冤家，张佳乐鲜少在电影屏幕上看到自己，总是听人说自己演技大根，这么猛地一看，“……确实还挺烂的哈……”他略有尴尬的咬着吸管，声音讷讷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，你这是告白呐？！你这是告白呐？！”孙哲平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，“这他妈要是有人这么跟我告白，我非一拳打死丫！”

张佳乐赶紧拉了拉孙哲平的袖子，“你小声点，旁边有人看怎么办？！”

“怎么可能？”孙哲平笑，“来这地方看电影的都不是办正经事儿的，人家才无暇顾及你车里坐的是谁呢。”他伏在方向盘上，回头看张佳乐，眼中满是笑意。

“操……”张佳乐小声嘀咕着，却因为对方眼中的光彩太过灼热，他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烧，许是车内太闷？张佳乐想，自己好歹认识他那么多年，那么多年了……

“你还得加油啊。”孙哲平忽然说，那语气却并非方才的略带嘲讽，他把手放在张佳乐的脑袋上，轻轻摸了摸，像抚摸动物的皮毛一般，“我看好你的，加油，乐乐。”

“再怎么看好我我也就那演技了……”张佳乐别过脸，使劲咬着可乐吸管，他觉得自己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，难道说该去医院的是自己？“还有，你他妈别叫我乐乐，我妈才那么叫我。”

孙哲平没说话，只是伏在方向盘上看了一会儿张佳乐。

俩人开车回家的路上张佳乐睡着了，帽子半扣在脸上，口罩已经不知去向。

孙哲平刻意多绕了一段路，一边开一边觉得自己有点傻，绕得路再长、一起的时间再多，也总超不过24小时乘以6——哦，不，也许只能乘以5。

绕得路有红灯，一会儿起步一会儿停，张佳乐晃晃悠悠的醒了，他呢喃，“我们这是到哪儿了？”

“快到家了。”孙哲平说。

“还没到啊。”张佳乐问。

“嗯，再等等，就快到家了。”孙哲平忽然有点羡慕什么都不知道的张佳乐。“再睡会儿？”

“算了，不睡了。咱俩聊会天。”张佳乐坐起身来，“孙哲平，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奇怪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，就是觉得平时你不这样。”张佳乐说，“你竟然和我一起看电影，怎么了你？”

“想看就看了呗。”孙哲平回答。“其他人没时间，只有你闲。”

张佳乐白了他一眼，“你还挺讲究，让男主角陪看。再说了，什么叫我闲，我很忙，各种忙，明天早上五点出外景，后天还要飞到X市，大后天有三个杂志要采访，大大后天有影迷见面会和电视台采访，大大大后天我还要——”

“忙点好。”孙哲平忽然说，制止住了张佳乐。

张佳乐转过头，盯着孙哲平的侧脸，“大孙，你说实话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。如果你真的生病了，我陪你去医院，没什么可怕的，真的。”他声音几乎有点颤抖了，却在努力压抑着情绪。

“哪能呢，要看我体检报告吗？”孙哲平拍拍张佳乐的膝盖。

“我怎么还是觉得你怪怪的……”张佳乐的手指尖端、微微碰到了孙哲平的。

“你们文艺工作者那点儿敏感的小心思啊……唉……”

孙哲平直视前方目不转睛，却觉得这种话题再继续下去，也许眼前的景色就会不可抑制的模糊成一片了。

“他是断然不会将真相告诉给张佳乐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蓝河吃着冰激凌，和叶修走在深夜的街道上。

“不为什么，朋友之间的关心吧。”叶修手中的烟，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。

他们没有隐去身形，只是小心翼翼闪避着偶尔迎面而过的男男女女，小声交谈着。

若是客人因为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而提前死亡，那也是工作的失误。要知道生死簿是天地人三书之一，上面规定的事情，若是缺一分一秒，都会对地府造成一定影响。也因此蓝河不放心，他告别叶修后，偷偷跟着孙哲平，看他坦然自若的和父母吃饭，和公司同事聊天、吩咐工作，去看了寄养在狗舍的牧羊犬、动物永远比人敏感，牧羊犬伏在他的肩膀上，小声呜咽。

而后他约了张佳乐，他们一去去看电影，小声交谈。

蓝河总觉得那是他不应该听到的东西，也不忍心再跟下去。

回到叶修身边之后，蓝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难过。

叶修却说，你这种无可救药的多愁善感，真是让人心里捉急。

看蓝河不怎么说话愁眉苦脸，叶修就奖励他一客冰激凌。蓝河说虽然我不是小孩但是看在你掏钱的份儿上，吃就吃吧……入到口中，却是薄荷味的微微辛辣、后味慢慢变成了一种清淡的苦。

他们没有再谈论关于孙哲平和张佳乐之间的事情，只是静默走着。

“苦。”

蓝河在将最后一口吞吃入腹后，小声说着。

“苦死了。”